这故事是听来的。几年前朋友家聚会，他一个远房表叔喝多了，红着眼睛念叨起老家一件怪事。屋里当时吵得很，划拳的、唱歌的，但他的话音不高，却像根细冰锥子，一下子扎进人耳朵里，旁边的热闹都盖不住。后来好几天，我总觉得后背发毛。
就按我记得的永第一人称说下
九十年代初，我放暑假去乡下表叔家玩。没两天，他家里小孩，我那小表弟小海，就出事了。之前活蹦乱跳一孩子，突然就痴傻了。不哭不笑，不吭声，整天就蹲在院墙根底下，拿一根手指头，死命抠地上的土，抠出个小坑也不停。眼神空的，你在他眼前晃手，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。
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叼着烟袋，含含糊糊地说：“撞克了（撞邪了）。准是村西头那口老井！那地方，不干净，邪性得很。”
那时候乡下，这种话传得比啥都快。
我们几个半大小子，浑胆大，压根不信。狗剩最横，一梗脖子：“瞎扯淡！吓唬谁呢？今晚就去瞧瞧，看看到底有啥！”二虎胆子小点，但也被激得跟着嗷嗷叫。晚上，我们真偷摸溜去了。
月亮地白惨惨的，那口老井孤零零杵在荒地裏，井沿石头烂糟糟的，边上的草长得比人还高，风一吹，唰唰响。
井口边上，真摆着个东西。一个巴掌大的小香炉，陶土的，糙得很。里面有点香灰，插着三根烧剩的香杆，黑细黑细的。狗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，凑上去看。我心里也发起毛来，硬着头皮扒着冰凉的井沿往下看。井深得很，早没水了，黑咕隆咚，根本看不见底。但那片浓黑里，好像真有个东西立着。模模糊糊一个人影子，看不清脸面，也看不清穿戴，就那么直挺挺地朝着上头。我脖梗子一凉，赶紧缩回头。
“看见啥了？”二虎声儿都抖了。
“屁都没有！”我嗓子发干，扯着他们就往回走，“没劲，快走！”那晚回去，我心里揣着事，没睡踏实。结果，第二天就真出事了。
狗剩和二虎，也变得跟小海一个样了！眼神发直，叫名字没反应，像魂被抽了，满村子乱晃，低着头在地上找东西，嘴里反反复复咕哝同一句：“还差一个……就还差一个……”村里顿时炸了锅，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。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？！“还差一个”……这话像冰碴子扎在我心上。差一个什么？我猛地想起来，昨晚离开井边时，我不知怎么鬼迷心窍，顺手把井沿上那个冰凉梆硬的小香炉揣自己裤兜里了。我哆嗦着把它掏出来。泥乎乎的，长方形，棱角硌手……这哪是什么香炉？这分明就是个微缩的、给死人用的石头小棺材。我像被烫了手，嗷一嗓子把它甩出去老远。不能留！这绝对是祸害！必须扔了，扔得越远越好！村东头还有口更老的废井，比西头的还深，平时根本没人去。
傍晚，天阴得厉害。我捡起那邪门的石头棺材，手心冰凉，做贼一样溜到村东废井边。那井口塌了半边，像个黑黢黢的歪嘴，看着就瘆人。我也顾不上怕了，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。我举起那石头小棺材，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井口，使劲扔了下去。它掉下去，一开始还有点影子，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，一点回声都没有，像是被那口黑井无声地咽了下去。我屏住呼吸，死死盯着井底。井底太黑，什么也看不清。但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，井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，好像有什么东西……轻微地动了一下。
好像有个白乎乎的影子，极快地晃了一下，接住了那个掉下去的小东西。然后，一切又归于死寂。井还是那口黑井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我僵在原地，从头到脚一片冰凉，愣了好一会儿，才跌跌撞撞跑回家。
后来？后来大概过了个把月吧，狗剩、二虎，还有小海，他们慢慢就好了。像是睡了很长一觉，醒过来就没事了，也不记得之前发傻乱逛乱说话的事。大人问啥都摇头，只说迷糊了一阵。
村里人都说，是祖宗保佑，或是冲撞的东西自己走了。只有我心里知道，可能不是走了。是“那一个”……齐了。
也没啥后续和结局。那口井现在还在村东头荒着，我后来每次路过，都远远绕开走。
